说剑

衣带雪

都市生活

李忘情打小就不大喜欢她这名字。
一流宗门的大能修士给弟子取名向来很讲究,但 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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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4章第七十四章梦貘

说剑 by 衣带雪

2024-12-5 20:45

  半个时辰前。
  铁芳菲一边讲着缇家庄的风土人情一边走,走着走着忽然听到身后「咚」地一声,竟发现李忘情倒在了地上。
  「忘情?!」
  铁芳菲在意识到李忘情气息犹存,只是元神不知被谁带走了时,马上一拍地面,一道道灵光顺着掌心钻入大地中,神识笼罩整个缇家庄山城。
  藏拙境的神识几乎能穿透地下三五尺之深,可无论铁芳菲如何翻找,连庄上所有人的呼吸都听见了,还是没有李忘情元神的踪迹。
  「好家伙,不是一般的邪祟。」
  铁芳菲沉下心来,思考了片刻,夹着李忘情飞到半空中,俯视整个缇家庄这几里山城的人家,最后将目光落到了山城最北侧,地势最高的所在。
  那里坐落着一间大户,在这寂静的山城中,唯独那一家燃着香火。
  铁芳菲当即把李忘情往肩上一扛,飞了过去,也不敲门,直接落在那家的院落里。只见他家的正堂里供着一个个牌位,一家三口就昏睡在了供桌前,怎么也叫不醒。
  「这就是缇晓那一支的后人吧。」铁芳菲在看到最上方的牌位中,有「先祖缇氏晓」这个的牌位,便明白过来。
  关于缇晓的出身,铁芳菲只听说过她是出身于山阳国轩辕氏王朝,不知怎么地就被削位除名了,按理说缇晓那一代也该算是个不小的修士门庭,没想到子孙后代却都是毫无资质的凡人。
  看着这一家三口一个个眉头紧锁,似乎正在噩梦当中。
  「别……别杀我,弟弟,我错了……」那三口里的小孩连哭带叫,就是没办法睁开眼,「我不是故意的!都是二牛他们逼我的,要是不这么做,他们以后就不跟我玩了!」
  「喂。」铁芳菲将李忘情的身体放在供桌旁边,单手提起那小孩,啪啪甩了两巴掌,还是没能拍醒,皱眉思索道,「不是符,不是咒,也不是阵法……到底是哪路的邪祟,好梦中杀人?」
  所幸她上一次来时,已经大致判断出那邪祟就藏在这些人的梦中,便放出早已备好的食梦貘。
  这头食梦貘尚且年幼,花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,才将铁芳菲这藏拙境修士庞大的元神催入沉眠当中。
  而铁芳菲不知道的是,在她入睡后,刚才那个做噩梦的小孩忽然坐了起来。
  他的动作有些怪异,好似并不能完全驾驭四肢,当他定下神来抬头时,第一眼便看到了最近之处,倚靠在一边,昏睡不醒的李忘情。
  「……原来你在这儿。」
  大约是被打痛了,小孩这会儿并没有刚才那么张狂,歪着头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李忘情好一阵,忽地抬起手,捏了捏她的脸。
  柔软,细嫩,这张闭上眼之后稍显清冷的面容上,嘴唇上不知被谁咬出来的细小齿痕尤其让人注目。
  小孩越发觉得古怪,伸出指尖戳了戳,然后冷不丁地,李忘情无意识地张嘴狠狠咬了一口。
  「……」小孩收回被咬出血的手指,神情诡异地打量了她一眼。
  按他的习惯,看上任何有兴趣的东西,都会想方设法地占有,或者吃掉。
  但他发现他对这个女人却没有食欲,这只能说明,他的意志中,有那么一缕……甚至更多,抱着强烈的、亲近她的想法。
  而这个想法正在潜移默化地征服他。
  小孩沉默了一会儿,放弃了对李忘情动手,转而看向了这屋子里,另一个极其强大的躯壳。
  元神离体,留下这么一具空荡荡的躯壳,他只需要稍微花费一些功夫,应该是能占为己有的。
  他没有那么多时间了,万年槐正在枯萎。
  而当小孩伸出手,在碰到铁芳菲影子的
  一瞬间,一缕青光从供桌上飞落下来,点燃了他的手指。
  小孩面无表情地收回燃烧着青色火焰的右手,看着自己那带着咬伤的指尖在火中翻卷焦化,眯起眼睛看向一旁:
  「又是你。」
  小孩所看的并不是任意一个牌位,而是被这些牌位所拱卫的一座尺高的神像。
  这神像是陶土烧就,头戴冠冕,神披玄袍,面容威严……看样子已有了百年历史。
  「这是一桩因果,因为他杀了这个人类幼子,所以我便有了容器。」
  「现在是他们该支付代价的时候了。」
  「人和人之间的杀戮从未停止,他们杀人可以,我来杀就不行?」
  「在那片亿万星辰的虚无当中,自标神明的低等意志有千千万……我见过太多了,那些自称赏善罚恶的「神」见了我只会逃跑,你倒是个异数。」
  小孩的眼神冰冷而空寂,他抬手虚虚一抓,一头陨兽的阴影不知从何处钻出来,将那神像笼罩住。
  做完这之后,小孩重新将烧得只剩下一副骨架的右手按在了铁芳菲的影子上,而他自己的影子如同融化了一样,缓缓包围、渗入对方的影子。
  「你问我是善还是恶?不……我来自混沌,我可以救,也可以杀,一切都随我的心意。」
  「不必向我宣扬你们的正邪观,毕竟,我还要和我自己其他散落在这片大地上的意志争夺主导权。」
  「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,我需要一个更能承载我力量的容器。」
  「还想将我继续封锁在梦里吗?你没有机会了……这个容器似乎足够我离开这里了。」
  小孩说着,正要下手时,忽然,他扶住额角,神情有些混乱,咬着牙道:
  「你在侵蚀我……哼,算我倒霉,我是不如你强,回归了又如何,当你寻回一切的力量与记忆,你也将被吞噬……」
  ……
  「啊!」铁芳菲看着食梦貘翻着肚皮有气无力地喷着梦幻雾气,一时间急得挠头,「这头食梦貘还太小了,我这么强的元神,送进来和送出去都需要花大功夫!」
  李忘情也想挠头,理了理思路,问道:「那我们到底是在梦里,还是在真正的缇家庄?」
  铁芳菲揉着食梦貘的肚皮,道:「现在我只知道缇家庄这几百口人,他们的梦境连在了一起形成了咱们现在所在的地方,对了,你的身体也在我身边。」
  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情况了。
  李忘情捏着眉心,忽然扭头看向障月:「你该不会也是做梦进来的吧。」
  「嗯,你说躯壳的话,是在别的地方。」障月托着下巴沉思了一下,对李忘情道,「如果你介意的话,下次我们相见时可以重来一次。」
  李忘情:「……」
  铁芳菲:「重来啥?话说这位小哥看着眼生,之前没见过啊。」
  事出突然,李忘情实在没时间理清楚自己的思绪,但铁芳菲似乎有些疑虑,说话间,直接试探出手打出一道剑气。
  「是人是鬼,一试便知。」
  她出手是衡量过的,剑气压在了碎玉境的威力,当剑气临身时,障月身前陡然浮现出黑白二气,交错周旋将剑气化解开来。
  「窥冥剑!」铁芳菲一眼认出来,立马将李忘情拉到她身后,一脸警惕,「我就说怎么一眼看过去你这么邪门,怎么,你们御龙京就这么想拱我们行云宗的白菜?」
  障月:「想。」
  李忘情:「……」
  「师叔。」看着气氛剑拔弩张起来,李忘情连忙站到中间,「眼下这食梦貘已经来不及传送师叔这么庞大的元神了,那小孩附身在凡人体内就那么厉害,万一夺舍了师叔的躯壳,还不知怎么作妖。」
  「我倒还好,除非他能破开钧岳剑的护体剑罡,否则没那么容易夺舍我。」铁芳菲把食梦貘拎起来晃了晃,「它太小了,这么短的功夫连续传送两次藏拙修士,它的确受不了。」
  李忘情思前想后,想出来一个办法:「夜长梦多,总不能枯等万年槐枯萎。在场之人只有我修为最低,为今之计,只有让食梦貘先将我送回去保护好师叔的肉身,能拖一会儿是一会,不知师叔意下如何?」
  铁芳菲:「你能行吗?」
  李忘情:「我也想不出别的法子了,姑且一试。」
  「唉……」铁芳菲又听了听食梦貘的肚皮,叹道「话是这么说,可它不干活呀。」
  「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。」障月慢悠悠地说道,「他被关在此处之人的梦境里,只要梦结束了,他自然就会陷入沉眠。」
  「你要解决掉这些人做的梦?」
  「我的意思是解决掉做梦的人。」
  「驳回。」
  「好吧。」障月走到铁芳菲面前,朝那只食梦貘伸出手,「这只猪不是无能,它是懒,我来和它聊聊。」
  御龙京和饲养食梦貘的天机道关系匪浅,据说天机道的宗主就深得太上侯的真传。
  铁芳菲便也没有拒绝,半信半疑地将食梦貘递出。
  岂料刚才还懒洋洋翻肚皮的食梦貘突然一个打挺,小眼睛里冒出惊恐的光,撅着屁股就往铁芳菲怀里钻。
  ……这场景真是似曾相识呢。
  可惜铁芳菲没那么柔情,发觉食梦貘是真的懒后,无情地丢给了障月。
  后者将食梦貘提到眼前,四目相对,食梦貘的长鼻头顿时吓得卷了起来。
  李忘情看他们一人一兽对视了数息不说话,谨慎地问道:「有什么麻烦吗?」
  障月凝视了它片刻,道:「老婆饼,它和你长得好像。」
  「……」
  「但是没有你香。」
  「……请你不要消耗一个切金境修士为数不多的好脾气。」
  障月笑了一下,将食梦貘畏畏缩缩的脑袋扳正,漆黑的眼瞳深处泛起一丝隐秘的威慑。
  食梦貘起先还在发抖,渐渐地,它乱蹬的四蹄垂落下来,躲闪的双眼呆了呆,身上迷幻的纹路一阵变化,片刻后,呈现出了一架……扭曲的天平的模样。
  让人一眼看过去,便觉得目眩神迷。
  「可以了。」
  他把食梦貘放下来,对李忘情做了个邀请的手势。
  「仙□□先。」
  食梦貘的长鼻朝天再度散发出大量七彩迷雾,这迷雾形成了一道圆门,恰好能容得下李忘情这个切金境的修为通过。
  李忘情点了点头,一只脚迈过去时,障月忽然拉了一下她的手腕,低语道——
  「不用害怕,「他」就是我。」
  他?那个小孩吗。
  此时身后的梦貘之门已经传来了一股不可逆转的吸力,李忘情忍不住问道:
  「你真身在哪儿,来这儿又是为了什么?」
  自然说的是他的躯壳所在,他们在这里相见,是因为进入了同一个梦里,穿过这道梦貘之门,就会各自出现在别的地方。
  她说这话时,四周的景象倏然模糊起来,只见一道狂风卷着万年槐的槐叶如同落雪般飞落过来。
  「快走。」铁芳菲连忙推了她一把,「再不走又会被传进别的梦里了!」
  李忘情穿过梦貘之门,强烈的坠落感中,她看见那漫天飘落的枯叶里,障月抬手接住了空中飞落下来的一片金色的叶子。
  障月低头看了一眼那片金色的叶子,眼底有一种她看不懂的情绪。
  莫名地,她好像知道那片叶子上写的是什么。
  正面是:我希望死狍子别死。
  背面她也写过一行字,只是被胡乱划掉了。
  她是这样写的——
  我的「喜欢」和你的「喜欢」是不一样的。
  身后的梦境缓慢地崩解成无数碎裂的光影,障月朝着李忘情消失的方向虚抓了一把,却只捞到了一捧碎光。
  他头一回没有笑,对着虚无的远方,有些执拗地喃喃道:
  「你怎么知道不一样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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